萨缪尔眼光扫过退缩一团互相搀扶着的守卫一方,又转过头来对着另一边头领模样的人道:“克莱老师,这样干的过了点吧?”
那人面对着萨缪尔依旧神色如常,毫不在意的道:“六少爷,双方的比试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总得在切磋中才有进步吧。您这么插手护着他们才真的过了点。”
“但迪文不在。”
“他在与不在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军中的规矩要看着一个的脸色了?”
接连被如此直接的反驳,萨缪尔却依然没表现出一点愠色,仍是那么平淡的语气淡淡的说:“那现在比试完了,他们输了,可以停手了?”
“抱歉了六少爷,我想辛塔城还没有这个权力命令我,更别说你现在连世袭伯爵都还没有继承呢。想把手伸到军营里来,等你老子不在了再来试试吧。别受外人打扰,比试继续,让这些混混知道就算换了身皮自己也只是个渣。给我打!”
“谢谢老师的教诲,那萨缪尔今天就好好旁观一下老师是如何指点我手下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混混的。我想这个要求大概不算过分吧?”
萨缪尔说完真就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了。
克莱可以毫不忌惮地顶撞萨缪尔,但他手下的一帮人可不敢。见此情景,他们倒是愣在原地,一时间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了。
见到手下这样子,克莱怒吼道:“都他妈愣着干嘛!老子是你们上司还是他是?我们是第九旗团的人,是皇都直接管辖的,怕了边境上的一个小贵族吗?现在不打的,回来等着死吧!”
终于有一个人动了,大吼着给自己壮着胆冲了上去,有了一个带头的,后面那些自然跟上,十多个人个大吼着冲到互相搀扶着的守卫中,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刚刚还勉强抵抗一下的守卫们一声不吭,只是护住要害部位默默的承受着。沉默着承受的守卫,沉默着看着的萨缪尔,让站在一旁的安娜也感到了一点寒意,悄悄握住了扬的手。
没过多久,士兵们大概是吼叫的累了,场内慢慢沉静下来,只余拳脚与身体接触时发出的阵阵轻响。一名士兵提在空中的手突然停下,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到了身前蜷缩的败将,透过护着头部的双臂之间的缝隙还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双眼中的冰冷。那名士兵突然间惊醒过来,好像是被自己刚刚的行动吓到,后退一步,惊慌间却没有站稳,一下子滑倒在地。他的动静一下子引起了所有人的连锁反应,大家纷纷停手,然后终于感受到心头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恐惧。恐惧……只要不死太多我还能给你们担得下来。”
说完这一切,他也不顾脚下跪倒一片的人,径直走了回来,对扬二人说:“抱歉,让你们扫兴了。”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才对,刚刚什么忙也没能帮上。不过,这里……”
“唉。这个说起来就太复杂了。我们边走边说吧,不过恐怕你们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在这里呆着了,咱们回吧。”萨缪尔说完骑上马,慢慢往回走去。
两人骑马跟上,一行三骑就这么慢慢走在荒凉的军营间。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两人互望一眼,都不知从何开口。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刚刚看到的两边,穿着王庭制式军服的一边就是你们想看的,曾经辉煌的第九旗团。而挨打的那一边,是我的人。相信你们也看到了,现在的第九旗团已经成了辛塔城的蛀虫,干吃饭不干活,我们偏偏还管不了它。我只能在城内的混混里挑出了这么一批人出来作为我们家族、或者说我的私军。两边一只看不过眼,经常会有摩擦。平时迪文在的时候凭他六级的实力,比起克莱老师也不会差,双方倒也不会闹的太过,但昨天迪文受伤,今天就出这事了。不好意思,估计你想象中的场景被打碎了。”
萨缪尔说完还淡淡的笑了笑,仿佛对刚刚的事情一点也不在意。
“可是,为什么第九旗团会变成这样?他可是……”
“再璀璨的传奇都将归于现实,但现实却容不下任何传奇。我家祖辈刚刚回来时,三万人的旗团就被迫遣散,只剩三千人。在两族联军阵前都不曾改变的三万人,就被一纸空文击败了。一年后,王庭又借机拿走了旗团的兵权,然后再经过几个小小的手段,就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第九旗团——编制三千人,实际在位不过一千,过半都是吃空饷的家伙。”萨缪尔平静的说着,语气中只剩下了愤怒过后的无奈与轻松。
“那就没人管了吗?”
“国王只管投下恶的种子,至于能结出多大的果来,就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了。之前有过一些改观,虽然没有多大意义,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反倒更颓废了。”
扬沉默了,不知如何接口。一行三人就这么沉默着慢慢前行了好一段路程,最终还是萨缪尔开口打破了僵局:“说点别的吧,大好的一天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影响心情啊。扬,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我啊?不知道。我只是随意走走,看够了城里有趣的东西就走吧。”
“那你估计得呆上好一阵子了。”萨缪尔笑道。随后又一路和扬聊起了辛塔城的各个地方,从拍卖场到酒馆,甚至还有地下拳场,自然又是带着两人亲自体验了个遍。
入夜,送二人回到酒楼后,萨缪尔独自一人来到了伯爵府中央的大殿内。殿内却没有像此刻其他地方一样亮着明亮的魔法长灯,反而像维持着百年前老旧的方式,两旁巨大的铜盆中燃烧着篝火,跳跃的火焰将殿内的一切也映的忽明忽暗,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真切了。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摆着一把椅子,在昏暗的火光下依稀能辨认出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位年岁不低的老人。见萨缪尔进来,老人不悦的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萨缪尔慢慢掩好门,又走到老人身前几米处躬身对着老人行了一礼,才回答:“路过就来看看我的兄弟们。”
老人听到这话,脸色一变,语气也冷了下来:“你真以为你杀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我就不敢杀你了?大不了我拼着我辛塔家从此绝后也要杀了你,总好过留着你继续给先人丢脸。”
听闻老人这话,萨缪尔只能无奈的耸耸肩,无奈道:“既然您不爱听这个,那就说点其他的吧。让我接近那两个孩子是为了什么?您不给个准信我也不好拿捏方向啊。”
“拖住他们一周时间,让他们呆在城里。”
“哦?这种想法可不是您这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会有的,让我猜猜又是哪儿的大人安排咱们给他当保姆了……”
不待萨缪尔将后面不敬的言语说出口,老人沉声道:“是二皇子殿下。”
“什么!”听闻那人的名字,即使是萨缪尔眼中也有着毫不掩饰的震惊,隐约还有一些其他的光芒在其中。
“萨缪尔,你还记得我们家族的组训吗?”
听到祖训二字,萨缪尔直起了腰,轻声道:“虽死不忘。”
“好!如今世人早已忘了我们曾经的仇恨和屈辱,甚至连国王陛下也慢慢没有了从前的雄心壮志,只有二皇子,我有预感,二皇子会带着我们重归曾经的荣光。所以,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这件事,希望你认真对待,不惜代价!”
“不惜代价的话,我想要一个人。”
“整个辛塔城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给你了,还找我……”
“伊芙。”
“啪!”平静坐着的老人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一掌拍在了扶手上,在空旷的大殿内引出阵阵回响,金属制成的扶手也经受不住老人的愤怒,彻底扭曲变形。老人站起身,盯着萨缪尔。萨缪尔仿佛没有感受到身上有如实质般的压力,神色如常的与老人对视着。半晌,老人低头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更沧桑了几分:“你真的还记得辛塔一族的组训吗?”
“总不能带他们在城里闲逛一周吧?要留住少年英雄,最好的自然是美人、不平事。所以,伊芙是最佳人选。”
“希望你能记得我们肩上背负的,我们第九旗团欠下的,十六万人的血海深仇。”
老人说完慢慢坐回椅子,闭上眼睛再没有了动静。萨缪尔见状也不再打扰老人,朝着老人弯腰行礼后便悄悄的离开了。大殿内又回复了初时的幽暗,火光闪烁,偶尔可以见到深处成列的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