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格外明媚,透过窗户照入屋内,把一切映衬得金灿灿、暖融融的,洋溢着生命的气息。刘遐从酣睡中醒来,揉着眼扫视屋内,眼神还有点飘忽。当看到俯卧在床边的妻子时,刘遐憨厚的一笑,再也挪不动眼了。
刘遐身上的血垢早已洗干净,所有的创伤也都包扎好了,他对此却没有一点印象。昨夜回府后,刘遐已经昏睡不醒了,邵氏亲自下手一顿忙活,才给他弄利索了。然后邵氏自己再收拾收拾,天就快亮了,此刻睡得正香。
感到腹中饥渴难耐,刘遐缓缓掀开身上的被子,又给邵氏盖上,然后从床边轻手轻脚的滑到地上,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美人。来到外屋才发觉已快到晌午,刘遐忙命人送来汤饭,吃饱喝足后,又简单梳洗了一下,来到院中准备舒活舒活筋骨。
正在这时,下人过来向刘遐通禀,说温峤和刘胤已恭候多时了,特意等他吃完饭才求见。两人此刻正在厢房静候,刘遐赶紧过去见客,走到一半又停住了,回屋换了身正装才过去。
一见到刘遐,温峤和刘胤一齐起身,向他深施一礼道,“谢正长兄舍命相救!”
刘遐一愣,赶紧还礼道,“这如何使得?那不过是我职责所在,二位何须如此客气!”
温峤答道,“是正长兄客气了,就说这履职尽责,也不是谁都做得到的。若人人都像正长兄这样恪尽职守,又怎么会有这乱世?仅凭这点,就足以受我二人一拜呀!”
刘遐咧嘴笑笑,连称不敢当,请二人坐下说话。
落座后,刘胤说道,“正长兄,我俩此行不只为道谢,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哦?”刘遐闻言,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不就捡回条命么,死了那么多兄弟,还能有什么喜事?”越说情绪越低落。
刘胤说道,“正长兄别太难受,昨日一战,脱离险境的可不只你一人,还有百余兄弟呢!”
刘遐闻言“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瞪着眼惊问道,“此话当真?!”看着二人笑盈盈的表情,刘遐知道所言非虚,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又疑惑的问道,“这怎么可能呢?”
温峤回答道,“他们是今天早上回来的,身上都带着伤,有的还挺严重,是段文鸯派人送来的。”
“哦,是段文鸯呀!”刘遐点点头,似乎理解了,紧接着却又皱起了眉头,转而问道,“我昨天还指望他及时支援呢!可怎么等也不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峤答道,“昨晚你回来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就有段文鸯的哨骑来到城里,询问了一下你的情况,然后就离开了。今天早上又来了一拨鲜卑骑兵,把幸存的将士送来了,从他们口中,我们才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温峤继续讲道,“昨天你们求援的消息送到了厌次时,还不到晌午,段文鸯立即就要出援,却被邵使君拦住了。邵使君见胡骑势大,生怕段文鸯出意外,坚持要跟着一起来,把自己的骑兵也带上了。只是邵使君的骑兵速度慢,这才久久不至,他也是一片苦心,你应该能理解。”
刘遐点点头,邵续对他的疼爱无需明言,出此下策完全是一片公心。其实刘遐也担忧过,怕石虎人多势众,段文鸯大意轻出再吃败仗。当前厌次城最大的依仗就是段文鸯的鲜卑骑兵,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但会人心浮动,段匹磾那里也没法交代。
见刘遐点头应和,温峤便不再多嘴分析,而是接着说道,“推算时间,你和嫂子突围后没过多久,段文鸯他们就杀到了。幸存的将士那时刚刚被俘,石虎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处理,就顾不上了。段文鸯一举将石虎赶走,还顺势俘虏了数百敌军步卒,咱们的人也都被解救出来了。”
温峤最后说道,“石虎逃走后,段文鸯紧追不舍,邵使君也率众跟了上去,也不知道现在追击到哪儿了。敌军虽众,我军得势,理当大胜而归。”
刘胤补充道,“话虽如此,我和太真还是有点担心,打算暂时不走了,等收到捷报再动身。”
刘遐笑着点点头,回应道,“这样最好,我现在身体小恙,正发愁怎么送你们呢!”
二人连称客气,又对刘遐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一连几天,前线回报不断,全是胜利的消息。又过了几天,从刘琨那里突然传来消息,说段匹磾拥其为盟主,两人再次传檄诸侯,要合兵会盟讨伐石勒。
檄文也传到了平原,温峤走之前就听过这事,他现在帮不上什么忙,闻讯只是欣喜而已。
大约一旬之后,段文鸯来到了平原,他只带了百余亲兵,没带大队人马。温峤与刘遐等人一起出迎,双方见面十分高兴,有说有笑的回城,刘遐设宴款待。
都不是什么拘礼的人,大家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声聊天,十分痛快。刘遐等人本想问问这段时间的战况,但段文鸯更关心刘遐被围那天的事,众人无奈,只能先告诉他。
等刘遐一五一十的说完,温峤又润色了一番,听得段文鸯入了迷,最后拍手叫道,“嘿!可惜我来得晚,没凑上什么热闹!”
温峤顺势问道,“你不是也捡着个尾巴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快点告诉我们!”
段文鸯讲道,“那日我赶到后,石虎先派了三千多人跟我对冲,直接被我顶了回去。然后他就带人跑了,我只俘虏了几百步卒,这哪过瘾?我继续在后面紧追不舍,邵老将军一直跟在我后面。等追到安陵一带,石虎又分兵阻击我们,虽很快被我俩杀散,却耽误了时间,再也追不上他了。”
段文鸯擦了把嘴边的油迹,继续说道,“眼看敌人主力逃走了,邵老将军决定狠狠掳掠一番,出出往日的恶气。于是我们攻击了一些投靠石勒的坞堡,最远到了常山郡一带,俘获了不少他们的官吏。最后抄掠了数千家、上万口人,这才开始往回走,我急着见刘兄,就先回来了。”
听完段文鸯的讲述,刘胤有点挂念的问道,“邵使君独在敌境,不会再遭意外吧!”
段文鸯满不在乎的一甩头,回答道,“不会的,羯胡主力在河南,石虎又被我打怕了,一时半会儿哪敢再出头?再说了,我的兵马都还在,石虎也不知道我的行踪呀!”
段文鸯的话可不靠谱,刘遐闻言也面露担忧,温峤见状插话道,“不碍事的,不过抄掠点人口而已,石虎犯不上为此拼命。段兄说的在理,胡骑主力不在,我主公那里又在酝酿攻势,石虎的人马是其最后的依仗,这节骨眼上,他断不会冒险浪战。”
听了温峤的话,刘胤和刘遐才点点头,放下心来。然后刘遐笑道,“刘司空此计甚妙,照这个形势,北方各地诸侯拧成一股绳,南面还有祖将军呼应,足以缚住石勒。太真呀!等你劝进回来,说不定北境已经转危为安了呢!”
“那我可得早点回来凑热闹,”温峤笑着应道,“说不定那时我又得南下,给各位请功去啦!”
众人又是大笑,段文鸯则盯着刘遐坏笑了一声,然后摆出副疑惑的表情,向他问道,“刘兄别转移话题呀!那天的事你都说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还没说清楚,别藏着掖着呀!”
见段文鸯那古怪的表情,刘遐认定他没安好心,一脸嫌弃的质问道,“还有哪儿没说清楚?”
段文鸯贼眉鼠眼的答道,“回来路上的事呀!你跟嫂子骑着一匹马,又搂又抱,给我们讲讲呗!”
“哈哈哈!”众人大笑不已,刘遐指着段文鸯,也笑得上不来气,举拳作势要捶他。段文鸯满不在乎的挺着胸脯,嚷嚷道,“先让你白打几拳,等你伤好了,我再收拾你!”
众人又是大笑,相互调侃取笑不断,等众人闹够了,温峤敛容说道,“段兄方才虽是戏言,但此次正长兄虎口脱险,除了福大命大外,嫂夫人绝对是头功。嫂夫人真让人肃然起敬,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有如此贤内助为伴,实在是羡煞旁人呀!”
刘遐面庞微红,甜甜的笑笑,众人顺势继续起哄,不断敬酒。
一轮过后,刘胤评论道,“嫂夫人这次当然是首功,但太真那匹马也功不可没。说实在的,嫂子走后,我真担心她也回不来了,若无此良驹,后果还真难预料呀!”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温峤又说道,“那日我缠着段兄要马,只因路上无聊罢了,本就是半句玩笑话。谁料段兄慷慨爽快,竟真送了我一匹,当时就有些意外。更不敢想象,这匹马后来又救了正长兄夫妇,冥冥之中真似有神灵相助,叫人回味无穷呀!”
众人闻言都感慨不已,只有段文鸯一脸懊恼的说道,“肯定有神仙帮忙!否则谁能从我手里抠走好马?当时也不知犯了什么糊涂,我居然答应了,到现在还心疼呢!”众人闻言又大笑。
笑过之后,温峤对刘遐正色说道:“正长兄,这匹神骏与你有缘,看来温某也只是穿针引线之人。若兄长不弃,就收下这匹马吧,北境凶险,这才是神骏用武之地。”
刘遐惊喜过往,支支吾吾的答道,“如此厚礼,我……我……”哪个武将不爱骏马?何况还是救过自己性命的神骏!刘遐既不好意思接受,却也舍不得拒绝,一时张口结舌。
温峤见状解围道,“正长兄不要客气,这马本就是段兄送给我的,你前几日送给他宝剑,他还没回礼呢!你就当这马是段兄送的,要不然我把马还给段兄,让他再送给你如何?”
“哎,我看行!”段文鸯一听来了兴致,忙放下手中的酒碗对刘遐说道,“温峤先把马还给我,我看心情再送给你,可好?”
“啊!?”一听这话,刘遐忙说道“别!别!太真,你还是直接把马给我吧。”然后又指着段文鸯说道,“下次跟这小子比武,我就骑这匹马了。”“哈哈哈!”众人又大笑。
宴散之后,又过了几天,眼看刘遐的伤势并无大碍,温峤也该继续南下了。都知道温峤重任在肩,段文鸯和刘遐虽心中不舍,却并未强留,只是又在一起聚了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