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轮椅旅客，都是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居多。
这种年轻人，往往是意外受了伤，暂时不能行动。
而且这两个人，一直看着都很淡然温暖，所以已夏根本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一时有些无措，看着女孩子有些吃力的样子，想上手帮帮她，却又有些无从下手。
大概是感受到了已夏的为难，半垂着头看路的女孩子抬起头来。
冲着已夏大咧咧地笑起来：
“没事没事，我搞得定，你不用管我们。谢谢啊。”
已夏觉得自己当下的表情管理，肯定很失败。
因为她实在有些说不上，心里到底什么感觉。
有些心疼，又有些感动，还有些酸涩。
同样弯起唇角，她默默走到卫生间门口，替他们打开门固定住。
已夏靠在厨房壁板上，虽然耳朵一直留意着，一步之遥的卫生间里的动静。
人却留在了，他们不会第一眼看到的空间里。
她其实也有片刻犹豫，应不应该在门口守着。
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至少如果现在是她，作为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人。
和别人时刻的小心翼翼，特殊对待比起来，她可能更希望，别人用最寻常的态度对自己。
把自己，当作一个无差别的普通人。
毕竟和那些暂时性受伤的人不一样，长久地承受别人的善意和同情，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有时我们自以为的这些好意，也会在无形中摧毁一个人心里，最后的那点光和骄傲。
所以，已夏最终选择了留在厨房内。
只在听到他们出来的动静时，自然地回头，替他们掀开了通往客舱的帘子。
又过了一会儿，已夏正准备起来煮一杯咖啡提提神，身后又有些细微的响动。
她回过头，刚才那个微胖的女孩子又回来了，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杯水。”
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但笑意中的坦诚纯净始终在。
“当然可以，你想喝点什么？热的还是凉的好一些？我正准备煮点咖啡，要喝一点吗？”
已夏笑着点头，甚至主动地邀请了女孩子一下，和她平时的风格都不太一样。
“可以吗？如果太麻烦的话我喝杯水就好了。”
女孩子有些意外，还是客气地推让了下。
“不麻烦，我本来也要煮，就是要等几分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已夏亲和地开口。
“不过我先给你倒杯水吧，怕你渴。你要是不急的话就等一下，很快就煮好。”
已夏的视线无意扫过女孩子的额头，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晶晶亮的碎芒若隐若现。
已夏转过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等着咖啡煮好的时间，两个人站在厨房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真羡慕你们的工作，可以世界各地去玩。”
“你们去旧金山旅游吗？玩得怎么样？”
“特别美，加州的阳光真的很治愈。
金门大桥真的好美，而且各项无障碍设施建设，对我先生那样的特殊人群，也都特别友好。
和我先生一起在海边，看落日下的金门大桥，真的很幸福。”
聊着聊着，已夏觉得，都快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我先生其实不是天生就这样的，他10岁的时候，发高烧一直不退。
后来好不容易烧退了，就落下了小儿麻痹症这个后遗症。
我们一开始是网上认识的，认识我先生以前，其实我是特别自卑内向的人，没什么朋友也不愿意和人交际。”
“是我主动和他表白的，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当然不同意，我就自己收拾东西直接搬去了他家。
反正他那样，也没办法撵我走，呵呵。”
“我爸妈不同意，闹得可厉害了。
后来我就在网上，找了个正好也想找人“形婚”的gay，带回去交了差。
反正需要配合对方回家装样子的时候，就一起回去。其他时候，我就和我先生住在一起。”
“我们经济条件其实一般，平时过得挺节俭的。
但我们都特别希望，能看看这世上不一样的风景。
所以平时省下来的钱够一定数之后，我们就会出来旅行一次。
我先生身体不好，所以我都会给他买商务舱，让他可以尽量舒服一些。”
已夏觉得平时飞行，见过的各种荒诞夸张的事也不算少。
可她此刻的胸腔，还是被满满的震惊填满。
她表情都有些呆，几乎忘了要做反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
只是有些傻傻地问了一句，“你一个人带着他出来旅行挺辛苦的吧？”
女孩听到她的问话，有些调皮又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我也不是一直都像现在这么胖的，我以前也挺瘦的。
可我先生身体不方便，家里小到换个灯泡，大到搬柜子挪沙发，都只能我来。
而且如果要带他出门的话，行李箱不方便，我们都会背最大号的旅行背包。
还有轮椅，有些时候可能还要背他。如果我还那么瘦，根本不够力气。
所以我就尽量多吃，让自己有力气些！我以前也瘦过。”
女孩子最后有些无奈，又带着些许怀念般说了一句。
厨房里明明亮着灯，却和此时机舱外的茫茫夜空，有着同样的静谧。
咖啡煮开的沸腾声，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吵闹。
“你的咖啡好像煮好了。”
始终一脸平和笑意的女孩子，轻轻指了指已夏身后。
像是被她突然解了穴道，仿佛如梦初醒，又好像担心煮开的咖啡，已夏猛地转过身去。
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心口冲出，一阵阵酸胀袭来无法压制。
她用力压住自己的下唇，却还是克制不住眼中的涩意。
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突兀的呜咽声跑出来，可手忍不住颤抖，又怎么使得上力道。
“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没有恶意。”
已夏无法回头，胡乱扯过张纸巾，声音里都是歉意。
“不不不，是我的错。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过的。
其实我和我先生都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所以我们闲聊，我也没有刻意避讳。你不用放在心上。”
女孩看自己把已夏惹哭了，一时反倒有些不安。
逼着自己迅速平静了下情绪，已夏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转过身。
露出她能给予的，最大的真诚和善意：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挺不容易的，特别敬佩你们。也有些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