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永远都不可能生活在同一个环境。
即便是身处于无边的阴影下，内心里也会偶尔渴望着阳光的热量。
一剑寒光，勾起在画室里勾起一轮明月，照得银针无所遁形。
如果换成别人，决然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画室。
不过，站在里面的恰恰不是别人。
此时，晨曦微露，初阳已至，映得画室一地银光。
唯有飘遥和风落雨的身旁，还残存着一块完整的落脚之地。
飘遥把剑轻轻地架在肩上，走到那个窗边，发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精致的小锦盒。
他拿起盒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异样。
上面的指印很深，而且只有九个。
飘遥闭上眼，摇了摇头，正准备迈步离开。
此时门外却是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风曦。
“你在干什么？”
她看着地上的银针还有风落雨，眼神中似乎有些疑惑。
“你又在干什么。”
飘遥抬起头望着风曦，眼中也是同样的神色。
“我...”
风曦只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在继续下去。
因为她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和脸。
飘遥很意外地发觉，风曦的脸正在慢慢剥落。
准确地说，是她的脸皮。
残损的白嫩肌肤下，已是渐渐露出枯黄的颜色。
“陈伯，陈伯！”
风曦逃也似的躲进画室内侧的里屋中，隔着青纱帐，发疯般地叫喊着。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身材伛偻的老人从外面赶了过来。
脸带面具，看不清容貌。
“城主，有何吩咐。”
陈伯说话的语气，就如同临死前的人一样，有气无力。
“快，给我拿玉香散过来，越多越好！”
风曦此时的神情，飘遥就算是隔着墙都能想象到。
陈伯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两盒不知名的东西。
“城主，还有什么需要老奴做的。”
陈伯把东西递给风曦后，就从青纱帐前往外走，眼睛瞥了一眼飘遥。
“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
风曦没有说第二句话。
“公子，请吧。”
陈伯此时的眼睛看着门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那么诡异。
飘遥抱起剑，身子早已是在画室外。
他本来就没打算留在那个地方。
因为他发现，陈伯的手上只有九根手指。
就算飘遥再怎么不认识沉星府的路，他心里也是十分清楚。
那个陈伯并没有把自己送到这个地方的出口。
飘遥一路上都没有发问。
而陈伯一路上也没有解释。
两个人就是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各谙心事。
沉星府最西北的角落，只有一间矮小的破屋，还有一棵快死的松树。
“大少爷吩咐过，要老奴给公子看一样东西。”
陈伯走到破屋前，背对着飘遥说了一句话。
飘遥似乎听出了他嗓子里的笑声。
可陈伯他并没有笑。
屋子里的陈设，就跟陈伯一样。
死寂，破败，阴暗。
还有十来个又长又黑的柜子。
飘遥倚在门口，看着陈伯发抖的双手在几个柜门里翻找。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陈伯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他盯着柜子里的东西，脸上才真正浮现出来笑容。
那是一种怪异的笑。
“公子，请。”
陈伯恭敬地站在一个柜子前，等着飘遥走来。
飘遥只看了里面一眼，手中的剑下意识地握紧了。
手，只有手。
柜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手。
长的，短的。
纤细嫩白的，枯烂发黑的。
“您看，是不是这个？”
陈伯从里面拿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笑着对飘遥说。
他的笑，似乎也透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飘遥的脸色没有多大变化。
他心里也知道那只手是谁的。
夏离的食指上，也带着那只琥珀戒指。
杀气骤现。
飘遥的剑。
陈伯的指。
早已是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剑心，你没想到是我吧。”
陈伯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那股没落的浑浊。
取而代之的，是杀意和兴奋。
“你又是谁？”
飘遥的剑极少出鞘。
出鞘，就意味着他觉得对手有资格让自己的剑沾到他的血。
“哼，装模作样。”
陈伯的手指夹着飘遥的剑刃，一脸不屑。
剑光飞舞。
火光在漆黑的屋里忽闪而过。
“你的剑都比你诚实。”
陈伯的九根手指微微张开，好像九把钢刀一般，直直地指着飘遥。
“死物，都是不会说谎的。”
飘遥摸着手中的剑。
“不过我的剑，不是死的。”
“哈哈，狗屁不通。”
转瞬之间，两人已是到了屋外那个快死的松树下。
“七年前，你削断我右手拇指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你究竟是谁。”
“我？只是一个要削断你剑的人。”
指如钢锥。
陈伯的手，跟柜子里那参差不齐的断手一样，也是血肉之躯。
不过，在飘遥眼里，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把剑还要锋利。
贪手鬼爪。
飘遥的脑中忽然跳出了这四个字。
“贪妄嗔痴。你是落影居的四怪。”
飘遥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就说你在装模作样。明明记得我，却装出一副清高的臭嘴脸。”
陈伯看着飘遥，眼中满是厌恶。
落影居，虽说并不是紫蝶轩的敌人。
不过两者却常常会站在对立面上。
幽蝶很早以前就把里面所有人的来历告诉了轩辕他们。
所以飘遥知道他，并不奇怪。
可陈伯认识飘遥，反而让他自己觉得有些诧异。
“你认识我？”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那究竟我是谁？”
“你？哼，等你化成了灰，我再告诉你。”
陈伯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不可思议。
若不是他可恨的脸还有他可恨的剑，陈伯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飘遥那空洞的眼神忽然变了。
变成了一种清晰的渴望。
而陈伯的眼神也是变了。
从兴奋和渴望，变成了不信和疑惑。
他觉得自己的手一凉，低头一看，手上的九根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到了自己脚下。
“我...”
陈伯喉头的血印越来越大，他也发觉自己的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飘遥看着剑刃上的血，慢慢滴落。
血渗进发黄的沙土，瞬间就变成了黑色。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