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孤败从噩梦中醒来时,仍是心有余悸。后背早已是湿漉漉一片。
他却浑然未觉。依旧沉浸在那片恐怖的梦魇里。
只是一个梦而已。然而却让他感觉到了恐惧,那双熔岩般金黄的眼睛,仿佛要吞噬他的灵魂。深深的刻印在脑海里。
呼!他深吸了一口气,拍打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如纸,还需要调养。这场大梦如春秋,精神气被急剧的消耗。筋脉中的真灵竟然也被消耗掉十之八九,犹如一条本不充沛的河流迎来了枯水期。
“小师弟,你醒了!”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卫酒猛然间惊醒过来,看到孤败苏醒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惊喜道。
“没事吧?”卫酒看到孤败苍白神色忍不住出声道。
“没事,只是真灵又枯竭了!”孤败缓缓摇了摇头,并不是特别虚弱。
“没事就好!”卫酒轻松笑起来,“不然我可没法跟师叔交代!”这里师叔自然指的就是现任宗主楚问,只不过平日里大都以师叔相称,也是孤源义结金兰的兄弟,是孤败的伯父。
“没事就好!”卫酒又重复了一遍,能从心魔之境中脱困确实是运道之至。很多修行者一旦陷入心魔幻境就再难以自拔就此沉沦。
“师兄,那个女子呢!”孤败转头望向四周,客栈却是变得破落无比。灰尘四布只有那几张桌椅还算干净,那女子却是不见踪影。就此消失了。
“走了。”卫酒眼底闪过一丝哀悼,高涨的兴致也跌落几分,语气落寞。
“嗯!”孤败顿时讶然,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师兄什么时候也会变成这副模样。难不成那女子是师兄的姘头,阵营不对立的生死之恋?他的思维已经突破天际了。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觉悟。原来的紧张气氛缓和不少。
“臭小子,想什么呢!”卫酒一看他这神游天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笑骂着赏了孤败一个爆栗。
卫酒又看了看他那副模样,心中的郁闷烟消云散。没好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不知孤败是哪根经搭错了竟然反问一句,“不是那样那是那样!”言下之意你卫酒不是沾花惹草难不成是行侠仗义拔刀相助救了人家,结果她是你的对头?
“还给我犟!”卫酒又赏了他一个大爆栗,孤败也毫不生气,似乎早已熟悉了彼此间的嬉笑怒骂。对这个师兄没有恶感。虽说他是穿越过来的但好似对记忆中的那一幕幕异常熟悉,仿佛就是他自己。
当下知道自己又跑题的孤败便沉默下来不再言语等待卫酒的解释。
卫酒翻了个白眼,这才没好气道,“你想知道也无妨,师兄就告诉你!”
“这平凡人有他们的江湖,我们也有我们的江湖。”
卫酒甩了甩袖子,活脱脱是一个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只可惜手中少了一把折扇。
“我不告诉你太多,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了。知道太多也没用!”
“其实,其实,其实....”卫酒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其实,惹得孤败一阵白眼。
卫酒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气,仿佛要吐尽胸中的不平,平静道,“其实,她是我的妹妹!”
“你没有听错,她是我的妹妹。周梦蝶。”卫酒缓缓道,神色没有半点改变,“至于为什么我姓卫她姓周,她随母姓。”
“这下可有疑惑?”卫酒展颜笑道,依旧是那副嬉笑嘴脸,像是个地痞流氓。
孤败没有说话,他心知肚明。那嬉笑之下,却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普通人的江湖刀光剑影,他们的江湖又很曾少过鲜血?只会更多点。此时他们的处境却不证实了这个道理?
普通人以为他们这些修行的仙人高高在上,却哪里知道,他们这些潇洒的神仙也会因为这世间不平而困扰。
孤败忽然想起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片修行的天地未尝不是一片江湖。
孤败沉默了,他自然知道这片江湖的险恶。知道卫酒接下来没有说完的话,你没说完,我却也知道。
他没有说完的,就是这世间挣扎的众生百态。
“明白了没有?”卫酒笑眯眯地问道。
孤败点了点头,没有言语。这就是两人的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师弟啊!”卫酒感慨道,“我希望你以后能一剑平尽世间不平事!”
“你会做到的,就像当年三师叔做到的!”卫酒又开始伤今怀古,追忆过去,极力装出世外高人的风范。
“打住,赶紧打住!”孤败可算是怕了他了。
“呵呵!”卫酒轻声一叹,喃喃自语,“我们都会活下来的,一定会的!”
“枉我一世风流!”卫酒嫌弃道,“你身上都不知成什么样了!还不去洗洗换身衣服!”
孤败一脸疑惑,“不过就是躺了一宿至于吗!”
“赶紧去洗洗,你都昏迷了七天了。还一宿!”卫酒捏着鼻子,一脸嫌恶。
孤败低下头仔细嗅了嗅,这才讪讪一笑。
“七天了么?”孤败自言自语,对于那幻境之中所发生的丝毫没有记忆。只是最后那对熔金色的眼瞳让他感到了真正的恐惧,源自灵魂的恐惧。那真的是自己么?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去想。
“这件衣服拿去!”卫酒连忙喊住孤败,递上叠好的一袭白衣。
对于卫酒的神奇手段,孤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卫酒深吸了一口气,又喊道,“小师弟,我们已经离摇光城不远了。只要过了这城便是一马平川的大道!天刀庄便再没有胆子阻截我们,离宗门便不远了!”
孤败笑着点头算是回应,走出这间破旧客栈寻一处水源去了。
“离摇光城不远,离死也不远了!”卫酒在原地喃喃自语,“最后一战了,那可不能死了!”
“白衣缟素,死了也算是提前为自己吊唁了!”卫酒笑里透出一股寒冷,“又何尝不是为那些即将死的人吊唁呢!”
“昔年有师叔祖白衣缟素平江澜,今有我白衫吊唁那持刀客!可还是不值啊!”卫酒流下了两行清泪,却又迅速抹去,自嘲道,“我什么时候也会多愁伤感了?只是三师叔,对不住啦!小师弟可能要与我一起去那黄泉走一遭了。我不会让他死在我前头的,不然下去没法对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当年赠剑之恩我可还记着呢!”
鲜衣少年郎,驾马自西去。夕阳里,有白衣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