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忠赶紧应声道:“掌教真人座下大弟子洪忠,暂时代理武当山一应事务。”
空悟大师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毫不拐弯抹角,开口便问道:“天青子沉迷所谓仙途,供奉邪魔之事,你可知情?”
这个……
洪忠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支吾道:“师尊行事,咱们做弟子的,也不便多做干涉,所以……那个……”
“知情还是不知情!?”
空悟大师不听他的托词,直接追究本质。
洪忠见躲避不过,只好一咬牙,点头道:“略知一二。”
“我再问你!”
空悟大师表情更见严峻,一指抱着孩子的麦丽素:“这不通武艺的女子和刚出生数月的婴孩,被邪恶的无生门掳来此地,用以修炼姹女婴儿的魔功,你师父天青子是知道的,想必你也不会一无所知?”
空悟大师的语调虽然不见激越,却依然是动用了佛音禅唱中的特殊法门,神奇之处,让洪忠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却硬是不敢说谎,垂下眼帘,微微点了点头。
哗……
围观的武当弟子登时起了一片喧闹,劫持别人妻儿修炼魔功,这不管放到哪里,都是彻头彻尾的邪门魔教所为!若不是洪忠当面坦承,根本不敢相信堂堂武当派会助纣为虐,作出这等勾当来!
“掌教真人勾结魔教?”
天柱峰上,这个疑问在每一位武当弟子的心中升起,纷纷找到身边相熟的师兄弟,互相问询,却都得到了同样的一脸茫然。
身为武当弟子,从来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当作是邪魔外道,打上山门来!而且始作俑者的居然是武当派的掌舵人天青子。这让大家心中树立依旧的信仰轰然倒塌,全都感到无所适从。
空悟大师摇头道:“不分好歹,是非不清。既然如此,你不适合再做这个代理掌教了!”
一句话剥夺了洪忠的地位和一生的梦想,洪忠纵然不服,此刻面对少林方丈,也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只好垂头丧气地退在一旁。此刻再敢硬顶,只怕就不是不分好歹是非不清这八字评语了,被空悟大师当场击杀,都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喊冤的!
空悟大师却不容他就此做个观众,逼问道:“那圣王大人和无生老祖现在何处,速速带我们前去!三十年来,连武当掌教都被侵蚀,还不知道有多少武林同道堕入彀中呢!”
这可是戴罪立功的好机会,洪忠赶紧振作精神,头前引路,把众人带到了紫霄宫三清道尊后面的那个密室门前。
“在这里了!”
洪忠一指密室,急急说道。
空悟大师离得最近,闻言立刻手起一掌,正正地印在那间密室门上。只听得“轰隆”巨响过后,密室的那扇不算单薄的石门居然被直接打得四分五裂,无数乱石向内飞溅。
围观众人无不凛然,人常道少林空悟方丈,以金刚不坏体神功,佛音禅唱和天佛多宝指三项绝学名闻于世。没想到,此刻见他运使少林嫡传的大力金刚掌,也同样是威猛无俦,霸气尽显。
石屑纷飞当中,众人举目向石室内望去,却早已是空无一人。圣王大人和那无生老祖,都不知所踪。
“武当弟子听令!”
空悟大师一言废了洪忠,此刻偌大的武当派群龙无首,也只有他够资格来发号施令,事情紧急,也顾不得客套,直接便喝令道:“武当掌教天青子,误信魔头妄言,已经不再适合统领武当!如今罪恶滔天的两个魔头闻风逃遁,凡是武当弟子能够找到魔头下落的,二代弟子直接代理掌门之位,三代弟子封护教真人!”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武当虽然号称出家修道,大部分人其实也不能免俗,如今掌教大位就在眼前,引得天柱峰上人声鼎沸,纷纷四散离去,寻觅那两个魔头的踪迹。
一直从半夜折腾到天明,连同于云鹏这方面的数万人一起,将整个天柱峰每一寸土地都几乎翻过来查看,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那天青子口中的圣王大人,加上无生老祖司空浩两人,仿佛凭空蒸发一般,没有任何一名弟子能提供有价值的消息。
太极十三剑,包括那半夜被何千叶突袭点倒的林宏远在内,都精疲力尽地重新聚在一起,眼望空悟大师,等他示下。
武当弟子如今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蒙了,就连高高在上的掌教都被拉下神坛,成为人人唾弃的魔教帮凶,这个传承数百年的名门大派,第一次表现出它脆弱的一面,居然连主意都要靠外人来拿了。
“阿弥陀佛!”
空悟大师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地总结道:“魔教妖人,无孔不入!天青子道友本来与老衲相交多年,是德才兼备的有道之人,却在晚年轻信妖言,迷信成仙得道的谬论,终于在错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背离了武林正道的本源。
正告在场诸位,不要去追求所谓仙缘,我们都是习武之人,当知人力有其极限,我们逆天练武,却不可逆天行事。须知,仙道无凭!
刚才为了搜查两个魔头的下落,老衲有所僭越,也是事急从权,无心干涉武当派内务。现在,你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自行安排吧,只是千万要记得,不要重蹈天青子的覆辙,武当传承数百年不易,万万不可以因一己之私毁于一旦!”
空悟大师纵然德高望重,毕竟是外人,一时找不到两个魔头,接下来的安排,毕竟还是交由武当自己来决定比较妥当。于云鹏等人也知道此刻武当山从上到下都是一片惶然,心神不稳,也就和身份最高的太极十三剑匆匆打了个招呼,带着自己的人马离了天柱峰。
此战对于于云鹏来说,算是大获全胜,麦丽素和孩子安然无恙,此时有如此庞大的护驾队伍,必可安全回返昆仑。
可是武当山上,太极十三剑面面相觑,虽然外敌已撤,接下来如何善后,仍然是天大的麻烦。
掌教真人天青子纵然被昆仑派人遣返,也最多就是废去一切职务求个养老的下场,上万弟子的堂堂武当,首要任务自然是选择新的掌门。
原本作为天青子首徒的洪忠当仁不让,可是刚才在空悟大师的压力下,亲口承认了自己“不分好歹,是非不清”的八字评语,如今又哪好意思再出来担任掌门。
“洪师兄!虽然对于师父沉迷仙途堕入魔道之事你算是知情,毕竟不曾参与其中,照我看,还应当由你来代理掌教,统领咱们武当山才是!那空悟老和尚的话,咱们不必奉为金科玉律吧?”
还是有人和洪忠一向交好,依然力挺他接替天青子,出任武当掌教。
可是洪忠自己却摇头苦笑道:“我不是忌讳那个空悟,只是经过昨夜之事,我的确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诸多缺点,不辨是非,醉心名利,少谋寡断,恐怕这掌教真人的位置,是无力承担了!”
洪忠之后,便轮到排行第二的林宏远了。
林宏远看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自己,微一沉吟,开口道:“首先我必须向大家说明,师尊他老人家与那两个魔头过从甚密的事情,我和洪师兄一样,也是知情者。只是,我不知道事态居然严重到了如此地步,未尽到劝诫师尊,驱除妖魔的义务,我也同样有大罪在身!
可是,若是大家信得过我,这武当掌教的位置,我愿意承担下来。若是大家觉得我不行,自然也可以另选贤能,林某绝无异议。”
如今的武当掌教之位,可不是什么优差。相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承担着收拾残局,寻觅魔头,重振武当的几大考验,每一项都是极其困难的挑战。这林宏远先是坦承自己的罪责,而后毅然表示愿意挑起重担,让太极十三剑中的师兄弟们纷纷点头,对他不回避错误,有勇气担当的态度所打动。
最终,在洪忠首先带头支持下,林宏远得到了太极十三剑的一致认同,暂代武当派掌教真人之位。
林宏远上位后,颁布了接连数条严令,扫清妖氛,重整武当派声威。
首先,派人远赴昆仑,把羁押在昆仑山的天青子接回武当。无论他犯下多么严重的错误,都毕竟是武当派曾经的领袖,如何处理也是武当派内务,没有假手外人的道理。
其次,颁布武当派最高通缉令,在整个江湖范围内寻觅曾经在武当山上作威作福的圣王大人以及无生门门主无生老祖的踪迹,若有发现,立刻不惜一切代价除魔卫道。
最后,由新人掌教林宏远亲自题字,在武当山天柱峰的最高处,立一座石碑,上书:仙道无凭。以此提醒历代武当弟子,静下心来悟道练武,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数十年后,林宏远被江湖尊称为“无凭道人”,一身超凡入圣的修为不亚于昔年的少林空悟方丈,却终身不提仙道。在他的引领下,武当派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无愧于武林泰山北斗的称号。